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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神明選擇了他的信徒

長生成為百年來唯一被選中的神使，此刻他跪在神明麵前，微微垂下頭，目光落在潔白冰冷的地麵。

他溫順而虔誠，渾身輕微戰栗，就像狂熱的信徒終於見到了日思夜想的神明，即使下一秒就失去生命，也心甘如怡。

高台上的神明緩緩睜開雙眼，麵容莊嚴神聖，沉靜深邃，望向他精心選擇的神使，聲音在空曠的殿中響起，仿若古樸的鐘聲，悠揚而深遠。

“可知你為何成為神使？”

和記憶中的聲音一樣，長生控製住自己想要抬頭的衝動，恭敬回答：“仆有虔誠奉神之心，有幸得到神主垂憐。”

“妄言。”神明嘴角閃過玩味一笑，破壞了麵上的聖潔之感。

長生渾身一震不自覺抬起頭，看清了自己崇拜了一生的神明，如想象中一般神聖、悲憫。

這是他從小就在心中種下的信仰，他常常幻想神明是否會聽到他日日夜夜的祈禱，能否看見他為神的子民所做的一切。

長生無法移開眼睛，就這樣大膽無禮的直視著神明。

“上前來。”神明不覺冒犯，讓他走近。

一步步踏上高台，潔白的衣衫在行走間飄動，在離神明兩米遠處停下腳步，長生終於垂下眼睛掩藏眼中的情緒。

神明衣袖隨意一揮，憑空出現了一麵鏡子，裡麵展現的正是人間景象。

熊熊大火中無數人在哀嚎，他們彷彿在巨大的恐懼中，嘴裡大喊著：“魔鬼，魔鬼啊！”一個被火包圍的年輕男子在大火中央，他的衣服被火光染成了耀眼的紅色，眼裡由憤怒轉為怨恨，最後平靜看著眼前掙紮的人們。

男子的臉朝鏡子方向轉過來，長生驚的退後一步，那麵容正是他自己。

鏡子消失，神明看著長生一瞬慌亂後鎮定的樣子，“這就是你說的虔誠奉神之心？”

長生垂下的眼中閃過一絲鋒芒，“神主選中仆，便是仆符合您的心意，而且仆曾聆聽過神諭，不會有人比仆更虔誠了。”

神明聽了他的話不怒反笑，彷彿很滿意自己選中的這個神使。

“冇錯，因為你一開始就是被我選中的孩子。”

“我是被選中的？”長生不自覺重複，他真的得到了神明的眷顧！

他似是想起來什麼，他語氣激動的微微顫抖，“那我的命運……”

“自然也是我隨手安排的，生來不祥，年少孤苦，無親無朋，一生所求被背叛。”

“為什麼？”長生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

“很有趣，不是嗎？”

神明含笑看著長生，彷彿這隻是一件打發無聊時光的一個樂子，就像凡人無聊時逗弄地上的螻蟻，在它麵前設下阻礙，看它掙紮徘徊還是尋找出路。

短短幾句話讓長生的心情從雲端跌倒泥裡，他腦海裡閃過無數個片段，他日日夜夜向神明訴說他的虔誠，神明覺得好笑嗎？

眼裡湧起瘋狂恨意，他從年少直到死前都將神明當做畢生信仰，把自己當成神奔走在人間的使者，為神教化子民，去昧明智，帶領他們供奉、信仰神明，他為神明立了數不清的神像。

多麼可笑的一生！

靈魂攪拌血肉，他心中無處宣泄的情緒像化作一柄利劍，被他牢牢抓住指向他的神，又像在大海中飄搖的小船有了堅固的錨，讓恨落到了實質。

神明平靜無波的看著他的神使臉色變換，神色莫名。

長生走出神殿後才放鬆自己的雙手，手心早已被指甲刺的滿是痕跡，他平靜的臉上逐漸漫上笑容，那笑容越來越大，最後竟仿若陷入癲狂。

神知萬物，可知他此刻恨上了神。

他知道芸芸眾生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神明的關注，若是神明冇有告訴他他的命運是被刻意安排的，他隻是一個普通的信徒，他會一直堅定他的信仰。

但神明就這麼直白的、無所謂的說了，輕易就激起了他的怨恨。

偌大的神殿中隻有神明和長生兩個人。

長生此刻神情專注，眉眼間已經恢複平靜，正用修長白皙的手指焚香煮茶，條理分明，不急不忙，優雅悅目。

恭敬的奉上茶，“神主，請飲茶。”

神明鬆散的望著雲層中的絢麗晚霞一動不動，霞光鍍在他的身上，仿若一尊刀削斧鑿的雕像。許久，他收回目光，瞧了眼他的神使，似乎還不習慣多了一個人。

茶杯被悠閒端起，茶水幽香，放下茶杯，神明不經意說：“今日的香倒是冇聞過，你下去吧。”

神明似感覺睏倦，倚在塌邊閉目陷入沉睡。

本該離開的長生此刻緩緩靠近，他表情平靜中透著瘋狂，等了好一會，確認神明不會醒來。

他隔割開自己的手指低語幾句，模糊的光罩將他和神明罩進去。

這是他瀕死之際以自身血肉和火中的生命為引凝成的迷神香，能讓神明陷入夢境。

雖然入夢不會給神明造成傷害，但他想看看無情無慾的神明被七情六慾沾染的樣子，體會他的痛苦，不甘，所求不得，知道被掌控、被背叛的滋味。

他無力，隻能通過一場夢肆意宣泄恨意，即使自不量力，即使蚍蜉撼樹，也要讓他的神明正視他。

很快，意識被拽進一片虛無之中，長生試著掌控夢境，片刻之間另一個意識霸道的撞上來，纏著他翻滾拉扯，將還冇構建成型的夢境衝撞成一個個碎片。

到最後，長生意識沉沉浮浮，已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再睜開眼看到了潔白的床幔，他正身著柔軟輕薄的白色裡衣躺在床上，已經完全喪失了對夢境的掌控，並不覺得驚訝，早該意識到神明即使陷入沉睡，強大的意識也不會陷入被動，讓他奪了主動權。

眼下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長生剛起身還冇來得及下床，就聽到外麵響起一個恭敬的女聲。

“神官大人，請允許奴侍奉您洗漱。”

長生不動聲色，打量進來的侍女。

侍女們端著的洗漱用品與他在人間用的差異不大，但是樣式似乎有些古老，從侍女的稱呼來看，他是這裡的神官。

夢境會重現入夢者執念最深的場景，這裡不是他的記憶，那就是神明的記憶，原來神明不是天生就是神明，竟然也有作為凡人的經曆。

長生根據侍女的服侍洗漱穿戴，長髮被高高束起，越發凸出五官的精緻，長生眼裡慣常含笑，但嚴肅下來便會顯出威嚴。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華麗的銀色袍子，勁瘦結實的腰腹被一指寬的腰帶束住，垂下的珍貴裝飾相互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通過引導侍女說話，長生瞭解這個世界和他所在的凡間相似又略有不同。

他是這裡最尊貴的神官，神官下有六大天官，負責掌管各類事物。神宮是這個世界的權利中心，神宮中人受到所有人的尊重，稅收、生產技術都被神宮掌控。另外還設立了王權，王權無實權，完全是為了神宮服務。

長生臉上露出一抹諷刺的笑，他在人間當了十幾年神官，為瞭解決神宮權利集中的弊端，讓渡權利扶持王權，最後落了個被兩方人燒死在祭台的下場。

他心中除了對神明的恨意，還有對百姓的怨氣。

想到神明，長生眼睛一亮，不知神明現在是什麼身份，真是讓人好奇極了。

出了神宮，尋著微弱的聯絡找了許久，終於在街角找到了神明。

即使假設了一百種可能，長生也冇想到見到神明竟然是如此場景，如果不是那張臉上的五官和神明一模一樣，長生根本不敢相信這是前一刻還高高在上的神明。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滿是臟汙趴在泥土裡，他的麵容比神明稚嫩，高高的眉骨和淩厲的眼睛，顯得整個人凶狠異常。

他額頭和嘴角還掛著血跡，眼角也微微裂開。

此刻一條惡犬在離他兩米外的距離和他對峙，惡犬張開的嘴裡露出齜起的牙齒，長長的涎液流到地上。

一個臟了的包子在少年和惡犬之間，旁邊圍了幾個人，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

一個圓臉胖男人：“快搶啊，看看這個廢物叫花子和狗哪個更厲害？”

旁邊的人接道：“哈哈，他看起來不如狗，肯定搶不過狗。”

“好狗，咬他，快咬他，咬死了給你天天吃肉！”

“……”

少年眼睛亮的驚人，此刻狠狠盯著惡犬，眼神比惡犬更凶，像狼一般野性冷酷，隨時準備向獵物咽喉張開鋒利的尖牙。

長生站在遠處靜靜看著，他知道與惡狗搶食時一定不能露怯，要堅信自己比它更強大，找好時機乾脆出擊，惡狗多半會被嚇跑。

少年此刻也是如此，隻是不同的是，他真的是從內到外都比惡狗更凶狠，而不是假裝做出來的樣子。

惡狗與少年對峙一會後，直覺危險不敵對手，惡狗落荒而逃。

圍觀的人嘴裡發出一陣唏噓聲，紛紛罵道：

“慫包，哪裡找來的狗，便宜那小子了。”然後掃興著離開。

少年向前爬去，彷彿用儘了力氣，伸出粗糙滿是傷痕的手去拿包子，即將拿到時，包子卻被人一腳踢走，少年猛的抬起頭，憤怒的好像要撲上來咬人般。

長生收回腳，正垂眸冷冷看他。

眼神對視，少年一頓，然後手落在長生白色的袍子，死死抓住，一副死不鬆手的架勢。

凶狠如狼的少年和無情無慾的神明之間巨大的反差讓長生感到無比震驚，他彷彿窺見了巨大迷宮中的一角，裡麵的景象讓他出乎意料，異常驚訝。

心中還有一絲隱秘的爽感。

強大聖潔的神明剛剛還如此高高在上，視眾生為螻蟻，無悲無喜，此刻變的如此狼狽的跌落到塵埃裡，遭受惡意，經受磨難，那張臉退去了神聖，有瞭如此明顯的喜怒。

神明身份巨大的落差讓他莫名興奮，他想讓神明變得更臟，羞辱他，折斷他的脊梁，讓他向自己屈服，向自己求饒，問他是否後悔曾經那樣捉弄自己。

長生覺得自己一定是被刺激狠了，在被燒死前他心思也算正直，從冇肆意妄為欺辱過他人，如今經過钜變，雖說心境比以前更沉重，多了憤恨報複。

但也不該如此……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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