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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依珊不明所以,一時間不知曉顧將軍此等舉動的意思。
她拖著厚重的頭飾與裙襬起身:
“將軍可是忘了,我們說好了的,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看著淩依珊一臉退避三舍的模樣,顧肆言氣極反笑。
的確,他們今日這場婚禮本就是假的。
他起身倒了兩杯合巹酒,一杯遞在女子麵前。
淩依珊猶豫了幾分,還是接過了酒杯,一口喝下。
連交杯都省了。
顧將軍怔了一瞬,一仰頭渾淪吞棗喝下這酒,隨後甩負手袖離去。
“淩依珊,我們來日方長。”
……
成親之後,淩依珊便迅速開始張羅絲綢鋪子的後麵規劃。
以及,物色自己的助力者。
“這家絲綢鋪子倒是與眾不同。”
那小姑娘身著綾羅綢緞,頭上插滿了首飾,憑誰看都知道這人定是養尊處優之人。
郡主在街上無意間見到了這間鋪子,便止不住好奇。
“緋袖閣”三字龍飛鳳舞,樓閣之間雖不說是富麗堂皇,卻是精緻而不失奢華。還未進門呢,便能聞到一陣沁人心脾的熏香,此間的主人定是一個風雅之人。
而淩依珊倚在二樓窗邊,曬著秋日的太陽,一瞧見樓下那姑娘,勾起了嘴角。
終於等來了。
她朝身後侍女吩咐道:
“招待貴客。”
這幾日的客人三三兩兩進門,被精美的布料所吸引,挑了喜愛的料子回去。
有了進項,對於平常人家來說是個小小的開端,但淩依珊冇有時間慢慢積累。
皇後孃孃的賞秋宴在三日後,正是個好機會,她需要一個人幫她打響名聲。
郡主抬腳跨過門檻。
第一眼見到的,便是那長得如花似玉的姐妹倆。
一襲碧青的羅裙隨風飄揚,宛若春日枝丫上的萌芽;一縷黛紫的輕紗嫋嫋起舞,恰似冬日碧落上的祥雲。
兩人一左一右緩緩向你走來,便覺整個心神都被華麗的綢緞包裹。
試問誰家小女子不幻想,自己穿上那衣裳的模樣也像她們那般溫婉動人?
那姐姐捏著鏽麵一角,那細膩入微的一針一線先鋪展開來,朝郡主介紹道:
“這位姑娘生得當真俊俏,不如瞧瞧我們這蘇繡衣裙,最是精湛柔美。”
郡主瞧著那衣裙甚是喜愛,:
“竟在此處找到這種蘇繡,多少銀子?”
隻見那樓梯上緩緩走下一女子。
淩依珊盈盈一笑:
“今日姑娘來巧了,便隻要髮髻上的那個簪子,這料子便送給姑娘了。”
闕今歌都已經要讓宮女取來了銀子,便猝不及防聽到了這麼一句話。
“隻要我那簪子?”
姐妹倆見娘子發話了,急忙點頭。
郡主眨了眨眼。
這簪子在尋常人家看來是奇珍異寶,但在她眼中不過爾爾,是她最普通的一個簪子了。
她將簪子從髮髻上拔下來,爽快地遞給姐妹倆,心情頗為愉悅,連髮尾都躍動起來:
“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
宴會之上,歌舞昇平。
未出閣的小姐們坐在一處,提著袖帕嬌羞地擋著唇,時不時發出清脆的笑聲。
在邊緣處,一排正襟危坐的宮廷畫師正展開宣紙。
將亭亭玉立的官家女子們入畫,將宴會的如火如荼的盛況入畫,以彰顯大黎朝賞秋宴的盛景。
正當姑娘們爭辯著今日誰家妝容最美之際,一襲淡紫色的衣裙闖入眼簾。
定睛一瞧,來人竟是郡主。
郡主向來低調,又不知如何打扮,在眾人印象中與“美人”二字相差甚遠。
可這衣裙繡工精湛,線條明快。
裙襬繡著兩朵光潔無暇的玉蘭花,花瓣宛若輕軟的羽毛飄落。
彷彿散發出淡雅清香,惹得蝴蝶都沉醉,正好袖上繡著幾隻隨風起舞的迷蝶。
若是如任由袖子垂落裙襬,便是蝶依依不捨地戀著花,頗有情調意韻。
姑娘們的視線黏在那衣裙上再也便移不開。
她們圍在郡主身邊,急切地打探著衣裳的來曆:
“郡主,這衣裙出自誰人之手,竟如此清新動人。”
郡主見眾人兩眼放光的模樣,尾巴一下子翹了起來。
當她在銅鏡中瞧見自己之時,也久久不能言語,她從未見過自己如此驚豔的樣子。
“本郡主在街上隨便進的一家鋪子,叫什麼‘緋袖閣’,不過像這般的成衣不多就是了。”
郡主承了情,又得了這麼漂亮的裙子,自然要為緋袖閣宣揚一番。
此話一出,姑娘們對視間,都在對方眼中瞧見熊熊燃燒的戰意。
這衣裳不多,又這麼精緻。去晚了可能就冇了!
而當淩依珊剛一踏入這宴會時,全場便霎時間安靜了下來。
姑娘們最先瞧見的,是一抹如潺潺流水般的裙襬,隨著輕盈的步伐搖曳生姿。
那雲紋羅裙輕盈飄逸,腰間彆一銀製流蘇,在皎潔月光的照耀下,顯得熠熠生輝。一個玉簪挽了一個髮髻,鏤空雕花的步搖栩栩如生,簡易卻不失典雅。
踏琴而來,步步生蓮,每一步便一奏韻律,每一步便是一副畫卷。
淩依珊一出場,便把這宴會之上的所有姑娘都看得自慚形穢。
要說地位尊崇的京中貴女之首,那這位丞相嫡女蔣怡玫當仁不讓。
她對著淩依珊冷嘲熱諷道:
“聽說淩娘子新開了一個綢緞鋪子,可身上的衣裙與郡主一比卻是雲泥之彆,趁早把鋪子關了吧,彆出來丟人現眼。”
這蔣小姐仗著自家親姑母是皇後,便肆無忌憚慣了。
在這宴會之上,本應是她出儘風頭纔是,可誰知郡主一襲淡紫衣便吸引住了眾人視線。
這也就罷了,畢竟是郡主之尊,可這小小的將軍夫人憑什麼?
已嫁為人婦卻還穿得如此妖豔,真是不知所謂!
但蔣小姐這話聽得姑娘們都心虛。
郡主身上的衣裙美是美,卻在淩娘子現身之時黯然消色。
但誰都不敢反駁這丞相嫡女,便一咬牙連聲附和道:
“蔣小姐說得不錯,郡主的衣裙比淩娘子的好看百倍。”
“對對,說得是。”
順便討好郡主,萬一自己搶不到衣裳,也好讓郡主從中周旋。
如此,淩依珊忽然成了這場宴會的眾矢之的。
但她並未慌亂,隻是在不經意間輕挑了挑眉,看傻子一般看著那蔣小姐。
於是,正當蔣小姐自鳴得意之時,郡主眨巴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道:
“可是本郡主的衣裙,本就是在淩娘子的‘緋袖閣’中所買。”
“啊?”
此話一出,宴會一瞬間鴉雀無聲。
一條絕美衣裙也就罷了,她們還可在羨慕之餘保留鎮定。
可這兩條最耀眼的裙子,竟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而這個人,便是剛纔被她們嘲笑的淩娘子!
先前捧高踩低的姑娘一下子噤了聲。
她們在郡主與丞相嫡女中間權衡了一番,隨後立刻對淩娘子笑臉相迎。
“不知娘子竟有如此美衣裙,先前實在失禮,夫人不要怪罪纔好。”
姑娘們的心性最是敏感,見風向不對,立即賠罪。
不過才幾日,就多了個郡主在背後撐腰,先前從未聽聞走漏過風聲。
今時不同往日,這淩娘子可不能得罪。
更何況這閣中的衣裙實在是極好,實在是令人心癢難耐。
得與淩娘子搞好關係纔是。
淩依珊瞧著這些姑娘,都像是白花花的銀子,人怎麼能與銀子過不去呢。
於是她燦爛一笑,笑得宛若煙火綻放天際:
“何需行如此大禮,小姐們喜愛我閣中的衣裙,我自然該高興纔是。”
這算是輕輕放過了,姑娘們輕舒了一口氣,便覺著這淩娘子為人還真是隨和。
若是她們在這宴會上被如此汙衊,怎會如此淡然。
姑娘們麵麵相覷,冷不丁在對視之中,都發現了對方一散宴就去閣中搶裙子的念頭。
一時間,宴會之中火花四濺,暗自較勁。
而蔣小姐站在原地,臉色一時白一時黑。
冇想到這淩依珊竟然攀上了郡主,更在眾官家女子麵前讓她冇臉。
她咬牙切齒道:
“不愧是商女出生,即使來了京城,也蓋不住自己的身份。”
一聽這話,淩依珊雙眸暗下來。
黎朝分士農工商,商便是最下末的存在。
更何況他們認為女子就應該在家中相夫教子,做一個賢妻良母。
一個女子拋頭露麵去經商,兩罪並齊,對這些人來說簡直是罪無可恕。
但淩依珊還未開口駁斥,便隻聽一句狂妄之語。
“誰敢嘲我夫人?”
顧肆言漫步走來,一雙眼寒氣四溢,直直鎖住麵前之人。
那蔣小姐本還在洋洋得意。
但一見來人,便立刻嚇得後退一步,氣焰瞬間暗了下去。
顧將軍怎會在此處?
這位將軍戰功赫赫,雖不身著盔甲,卻是氣勢淩人。
姑娘們暗自縮回視線,有的甚至嚇得躲去了後頭,把此人當作豺狼虎豹一般。
顧肆言擋在淩依珊麵前,便把這小女子擋的嚴嚴實實,他環視一週:
“我家夫人經商是我允的,難道是本將軍丟了將軍府的麵子?”
眾人一聽,哪敢接話,直道不敢。
那些個閨中女子向來二門不邁,怎見過如此淩厲之人。
聽說顧將軍向來不近人情,在朝堂上連自家父兄都要退避三舍,她們便更不必說了。
淩依珊看著麵前高大的背影,略顯驚疑地眨了眨雙眼。
這便宜夫君居然是在……
維護她?
宴會眾人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但淩依珊可不怕他,她偷偷在後頭拉了拉顧將軍的衣袖,捂著嘴悄咪咪道:
“你怎來了?”
顧肆言感到自己的袖子被一個力道扯住,回頭一瞧,是那不令人省心的新婚妻子。
他立刻繃住一張臉,麵無表情地把袖子扯回來。
“你可彆誤會,我不想管你,但是她們敢掰扯將軍府,那可得掂量掂量。”
顧肆言把袖子扯回去,還故作嫌棄地拍了拍。
淩依珊在他背後看不見的地方瞪了一眼。
果然還是那個顧將軍,剛纔竟會為她說話,她差點以為此人被什麼東西上身了呢。
原來是為了將軍府的麵子。
而在眾人眼中,顧將軍與淩娘子在眾目睽睽之下說竟說起悄悄話,當真感情盛篤。
更何況,一向拒人千裡的顧將軍,今日竟然憐香惜玉起來。
先前流傳顧將軍不滿婚約,在新婚之夜負手離去,看來傳聞真是不可信。
於是此前還揚武揚威的蔣小姐,如今嚇得如一個鵪鶉一般,不敢造次。
而眾位姑娘心思卻活躍了起來,這淩娘子身後有將軍府,又與郡主關係密切。
“淩娘子,我實在喜歡的緊,與你提前定一套衣裙可好?要與娘子身上相同款式的。”
不知是哪位膽大的姑娘先起的頭,這下子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淩娘子,給我先定做一套,我出五十兩……”
“得先給我,我出一百兩……”
姑娘們一擁而上圍著淩依珊,甚至連一旁的顧將軍都不怕了。
淩依珊揚起笑容,命侍女將姑娘們衣裙款式記下,回頭去鋪子中取了來。
這宴會來得不虧。
可顧將軍見此臉色瞬間黑了下來。
此女子不僅在宴會上就開始做買賣,並且隨便一套衣裙就賣出了幾十兩,甚至百兩。
他強行拉著淩依珊從人群中脫離出來,咬牙切齒道:
“你經商也就罷了,我想過你貪財,冇想到你這麼貪財。百兩?你與那些奸商有什麼區彆?”
貪財?奸商?
淩依珊都被氣笑了。
國庫空虛,等到暴雪寒災來臨之時,災民無房無衣無糧,屆時凍死無數。
這些銀兩怕是還不夠買糧食的錢,竟然說她貪財。
淩依珊朝顧將軍狠狠瞪了一眼。
可她能說嗎,她根本不能說。
且不說如今的她如何能得知國庫空虛一事,那可是皇族絕密。
一旦被知曉便是要掉腦袋,淩家上上下下都會被她牽連。
就說這寒災她又怎能預測,黎朝向來忌諱巫蠱一事,她若是暴露怕是會被當作妖邪。
這回,隻能應下。
淩依珊想通了,看似嬌蠻地抬起下巴:
“我就是貪財又如何?”
顧肆言見麵前的女子非但冇有心虛,反而頗為理直氣壯,氣得心口生疼:
“你好得很!”
卻對她無可奈何。
而蔣小姐卻在後頭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回頭就秘密與下人吩咐道:
“去找人斷了那鋪子的布源,我看她怎麼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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