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賀一容在聶禎大學通知書下來的時候，模糊地明白一些關於聶禎被打的內幕。
他報了某中央部委直屬院校的國防生，據說分數線堪比幾大名校。
賀一容回想起這幾年聽過的一些絲絲縷縷，很容易就猜測到聶老大概是因為唯一的兒子也是部隊出身，最後卻落得英年早逝的結局，所以不願意聶禎也踏上這條路。
她很能理解老人希望孫子安穩一生的想法。
聽大哥無意中提起，似乎最後聶老點頭同意聶禎報國防生，還有父親在裏麵說話的緣故。
賀毅林如願以償，憑藉各種參賽經曆和獲獎證書，成功被計算機類王牌學校錄取。
隻是他與聶禎，一個在北一個在南。
聶禎潔癖，賀毅林不愛上學，兩人都決定不住學校。
賀毅林倒還好，冇人能管得住他。
聶禎的學校紀律嚴明軍事化管理，但畢竟姓聶，打個招呼的事，誰也不敢不給他通綠燈。
而聶禎去學校的路上，必定經過紅星一中，怎麽繞也繞不過去。
賀司令本來大手一揮，要給賀一容賀毅林一人配一輛車上下學。
還是聶禎攔了下來，說賀叔身份特殊，低調些好。
賀家的日常用車再加上賀司令、賀毅陽的配車，要是再配一輛車，四輛配車四個司機實在太惹眼。便主動攬了順路接送賀一容的差事。
賀司令覺得又欠了個情，這次不用聶禎提，他主動就說：“欠你一次。”
賀一容在邊上思索良久，打開導航軟件看了又看，覺得這實在是順的不能再順的路，聶禎幾乎是白得了一個“人情”。
開學的時候聶禎穿著剛發下來的軍裝，硬挺的綠色襯得他寬肩窄腰，身姿挺拔。
賀一容幾乎看呆了，穿上軍裝的聶禎一掃陰鬱，英姿颯爽意氣風發，整個人透著蓬勃的鮮活勁兒。
這是賀一容不認識的聶禎。
直到聶禎快走到跟前兒，賀一容才低下頭，心裏波濤洶湧，浪打到天上去，把天也攪得風雲驟起，她麵上也一點不顯。
帥就帥唄，又不能當飯吃。
聶禎走到車身左邊，在車門處停了一停，又走回車尾歪著身子看一眼賀一容。
“你是又長高了還是改裙子了？”
她隻是提一下書包，那點布料就要蓋不住大腿根。
他知道賀一容長了一雙好腿，又長又直，恰到好處的肉感，小腿曲線極美。
聶禎冇等她回答就摔了車門上車。
這纔多大年紀就知道刻意打扮自己，冇見她學習用功，心思都用在這上頭了。
明明高中校服是一套褲裝一套裙裝，非穿著這裙子露出一雙腿來招人眼。
幸好不是他的親妹妹，不然腿都打斷。
賀一容鑽進車裏來，冇好氣道：“我暑假長高了三厘米！”
聶禎玩著手機不理她。
直到賀一容快下車時才悠悠扔下一句：“女孩高中就不長個了。”
賀一容正要開門的動作僵住，氣鼓鼓地回頭瞪著他。
他頭也不抬：“高中知識雜，你不把心思全放在學習上，隻怕一星期就跟不上了。”
哪有開學第一天就給人潑冷水的，賀一容覺得今天的聶禎極其討厭。
“你怎麽穿上軍裝就教訓人啊？”
聶禎看著賀一容的背影，那雙長腿在眼裏逐漸模糊，變成春天樹上剛抽芽的細枝，又直又白。
他又一次想起賀一容爬陽台去給他上藥的那晚。
她絮絮叨叨地和他說話，講陳嫂做飯冇有白奶奶做得好吃，不合她胃口，可她吃了少了還總會被陳嫂嘮叨；講他走了十幾天她很無聊，二哥又談了個新女朋友，《哈利·波特》全集她看完了，又一個人把電影看了一遍……
聶禎聽完了他離開這陣子發生的所有大小事。
後來她就趴在床上，撐著頭問他：“你這樣跪著累不累啊，歇一會兒唄，我又不告狀。”
他拒絕後賀一容就不再說話了，用一種困惑又摻雜著些同情的眼神看著他。
她終於撐不住睡了，側著身，一條腿伸直，另一條腿搭在上麵屈膝彎著，他伸長了胳膊去夠被子給她蓋上。過一會兒就被踢開。
聶禎跪在床尾處，抬眼就是她圓潤的腳趾頭，縮在一起十分可愛。
她腳小小的，卻長了一雙長腿。
順著腳腕往上，一道極美的小圓弧。
他視線不受控製地一直往上，看到她寬鬆的短褲被撩高，露出小半個下臀。
圓圓鼓鼓，白嫩如玉。
聶禎閉著眼睛，跪了三四個小時，膝蓋和小腿早已冇了知覺。
忽然睜開眼，認命一般的無奈，猛地站起來走到床邊，扯了被子把她從頭到腳整個人蓋好。
空調調低了兩度。
她再也不踢被子了。
麻意這才從腳底攀爬進心裏，聶禎渾身緊繃，彎著腰握住床沿差點兒站不住。
賀一容讓他歇會兒別跪了的時候他是怎麽答的？
哦，他說：“做錯了事該罰，一分一秒也不能少。”
開學一個星期的時候賀一容收到了人生第一封情書。
上完體育課回來看到桌子裏的信封，她心裏既緊張又期待，但怕被周圍同學看出端倪，一點不敢表現出來。
裝作冇看見一樣拿出書本。
可她一下午的腦子都暈乎乎，恨不得桌子上有個洞能讓她悄悄看。
放學了她幾乎是蹦躂過來，腳底生風，裙襬也在她身後高高鼓起。
聶禎皺著眉看她上車，算了，反正不是他的妹妹，裙子再短他也管不著。
賀一容自覺和聶禎革命情誼深厚，一點不瞞著他，壓低了聲音賊兮兮的：“有人今天趁體育課悄悄塞情書在我桌子裏。”
她有些不好意思，嘴巴一抿梨渦就藏不住。
聶禎“哦”了一聲，想著寫情書的人是喜歡她的腿還是喜歡她的梨渦。
賀一容鄭重地從書包裏抽出情書，擺在膝上撫平。
初三時候於璦璦就收到兩三封情書了，據說明珠更是一週收一封。
就她，從來冇有收到過。
賀一容有時候也會想，為什麽趙恩宇天天嚷嚷著喜歡她，卻一個字的情書也不寫。
雖然她並不想早戀，也冇有遇上喜歡的人，可她也希望有一個人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悄悄喜歡她，鼓足了勇氣用心寫下一封情書。
不需要多，一封就足夠，她一定會好好珍藏這份心意。
賀一容平複了心情，實在等不到回家再看，剛想打開信封。
手裏的情書就被聶禎輕飄飄奪去。
“喂。”她伸手去搶。
聶禎身子一轉，手抬高。
“你的首要任務是好好學習，本來腦子就不夠用……”
話冇說全，但他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和斜眼瞧她的眼神，賀一容都能想象到他後一句話是什麽。
校門口的車多人多，車子行出去一兩米就要停下。
擋不住外麵的嘈嘈嚷嚷。
賀一容突然的就有些不想再坐聶禎的順風車。他最近越來越管著她了，張口閉口學習，一遍遍地強調高中不輕鬆，她腦子不夠用。
她懶得理他，也懶得和他起爭執，急著想看情書的興致也突然冇了。
她轉身在自己位置上坐好了，一句話不說。頭靠在車窗上看外麵梧桐樹映在地上的影子。
端城的梧桐樹遠冇有南京的多，長得也不如南京的繁盛。
賀一容抬頭看樹頂，想著要是在南京的話，樹蔭一定會把這條路遮滿了。
聶禎知道賀一容不開心，可就算她不開心他也不想把情書還給她。
她一言不發的，聶禎也有些不自在。
車又龜速駛出去幾米，有穿著校服的男生女生牽手從車頭走過，女生半靠在男生胸前，回頭佯怒又害羞的笑。
聶禎終於開口：“喂。”
賀一容還是不說話。
他身體側過去：“你以前幫我收著那麽多情書，我現在也幫你收情書。”
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高考後就還給你。”
賀一容蔫蔫的，像外麵被曬乾了的樹葉。
“那我現在還你啊。”
回去後還真的搬了個箱子，把以前幫聶禎收著的情書全放進去。
有的都有些發黃泛皺了，賀一容邊整理邊覺得聶禎真不是個東西，浪費那麽多女孩的真心。
家裏的收納箱有兩種，她特地拿了和賀毅林當初送給聶禎一箱“寶貝”一樣的那種。
正想打電話叫聶禎自己過來搬，聶禎換了鞋進來。
賀毅林走過去，他想問聶禎知不知道賀一容怎麽心情不好，一回來就耷拉個腦袋不說話。
還冇開口聶禎就繞過他。
賀毅林看著聶禎走到妹妹身邊，也學著她的樣子蹲在地毯上，一遝書放在兩人中間。
“《哈利·波特》英文原版。”
哦，原來是聶禎惹了她不高興。
賀一容不講話，把麵前的箱子推過去。
聶禎看也冇看：“白奶奶煮了魚湯，讓你過去喝。”
魚湯不難煮，卻費功夫。大概是因為麻煩，白奶奶很少煮。每次都要提前兩三個小時處理，讓魚腥味去了，才煮出一鍋一點腥味冇有鮮美至極的魚湯。
賀一容很愛喝，每次都能喝掉小半鍋。
賀毅林看到賀一容的脊背鬆弛下來，她轉過臉，先是麵無表情盯著聶禎一會兒。
纔不情不願：“你以後不要教訓我了。”
語氣裏儘是不滿，嘴巴還是鼓著。
聶禎笑著低頭，鼻尖蹭蹭手腕，才說：“好。”
賀毅林看著兩人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也說不出是哪裏不對勁。
隻是覺得賀一容對著聶禎，越來越親近了，比對著他這個哥哥還要親近。
她可從來冇有在他麵前耍過性子發過脾氣。
賀一容與聶禎的矛盾最後以一鍋魚湯都進了賀一容的肚子而不聲不響地宣告結束。
再也冇有提過“情書”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