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天高三進行最後一次模擬考，聶禎提前和賀一容說了會比往常遲半個小時。

賀一容就待在自己教室裏，想到時候了再去找他匯合。

一下課大家就一窩蜂散了，隻剩下做值日的人在走廊裏來回。

賀一容埋頭疊著小星星，班裏最近流行起來把心願寫在紙上疊成小星星，說疊滿999顆就能心想事成。

賀一容不信能心想事成，可她卻覺得疊滿了999顆星星是一件很有滿足感的事。

班裏最先疊滿星星的女生把它們裝在一個大的透明玻璃罐裏，五顏六色的很好看。

賀一容也想要裝在玻璃罐裏，擺在書架最上排。

有張揚肆意的笑聲闖進安靜的教學樓。

聽聲音像是從上往下，一幫人正在吵吵鬨鬨地下樓梯。大概是喜歡把天台當作聚集地的那幫人才散了聚會。

班裏那幾個最喜紮眼的女生也是常混跡其中。

賀一容聽見有女生說話的聲音很像之前打排球時故意針對她的那個領頭女孩，現在她知道那個女生的名字叫明珠。

賀一容手下動作變慢，留意著外麵的動靜，應該不會走到這邊來吧。

她並不想與他們有接觸，平時遠遠看見了都是和於璦璦一起避著走的。

明珠的聲音漸近：“我去教室拿個東西。”

賀一容莫名緊張起來，她知道他們這幫子人裏有幾個男生，每次過來教室門口找明珠等人的時候，總會探頭探腦地看她。有次在走廊裏遇見，那幾個男生故意擋她去路，她往左他們便往左，她往右他們便往右。來回兩次後賀一容轉身回教室，他們卻在身後張揚著笑聲。

有一次於璦璦直接站起來凶他們：“看什麽看？眼睛有病嗎？”

他們被罵了也高興，笑成一團，領頭的黃毛還吹了個口哨：“看漂亮姑娘！”

“冇有病哦，有病了還怎麽看漂亮姑娘呢。”

言語粗俗，舉止油膩，賀一容隻對上一眼就覺得渾身不舒服。怎麽會有這種把低俗當趣味四處炫耀的人的存在。

賀一容看了一眼表，離聶禎考完試的時間還有十五分鍾，她提前過去等著也不是不行。

隻是現在出去會不會正好就碰上他們。

猶豫了下權衡利弊，賀一容還是安安靜靜地坐下來疊星星，她想明珠應該隻是一個人過來教室。

腳步聲拖遝雜亂，賀一容怎麽也冇想到，他們行動如此一致，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什麽編製軍，行動缺一不可的。

她不由得緊張起來，手裏的一個星星半天也冇疊好，紙張被揉軟了，根本立不起來，隻能再換一張。

“喲，小公主在。”

明珠也冇想到賀一容會在教室，本來要開燈的手停了下來，回頭喝止住要湧進來的一堆人：“你們別進來，我們班教室剛大掃除過，明天臟了班長肯定第一個就懷疑我。”

黃頭髮的男生理都不理，直接大步邁進來，推開賀一容麵前的桌子，金屬的碰撞聲尖利擾人，他提過凳子坐在賀一容麵前。

“嘿，小公主。”

見賀一容低著頭不理他，他越發放肆，手肘搭在賀一容的桌子上，臉躺上去，幾乎要把頭塞到賀一容臉下，從下往上地看著賀一容。

賀一容直起身來，卻還是不看他。

他捏起賀一容麵前的小星星，放柔了聲調，儘量讓自己顯得溫柔些：“疊星星呢，寫了什麽願望啊？”

賀一容這才瞥他一眼，冷靜又疏離道：“我不認識你。”

他也坐直了，食指在桌麵上走路似的向前，在賀一容縮回手之前一下子抓住她的手。

“說說話就認識了。”

賀一容甩不開他汗膩的手心，臉騰得紅成一片，屈辱、憤怒、害怕，各種情緒翻湧。

邊上的人起鬨者，笑嚷著。那黃毛握著她的手越握越緊。

她咬緊了牙關，強行讓自己鎮定：“我不想認識你，請你放開。”

明珠在邊上看了半天，也終於走上來製止：“你別這樣。”

黃毛瞪她一眼，明顯他纔是這幫人裏的中心人物，狂傲如明珠也不敢再說什麽。

他難得逮住機會，一隻手握住賀一容的手，一隻手要去摸她的頭。

賀一容幾乎是喊出來：“你別碰我！”

她的臉漲紫了，眼睛瞪圓了，明明在生氣，可那個黃毛視若無睹，竟笑了起來。

“生氣也這麽可愛，和我談戀愛好不好，我會對你好的。”

賀一容狠狠地往前踢了下桌子，撞到他的胸腹處，另一隻手猛地打開他放在自己額邊的手。

黃毛明顯冇想到賀一容也會發脾氣，也用了力拽了一下她被自己握住的手，賀一容一個不穩，上身往前撲，下巴磕到桌麵上。

明珠也嚇到了，她叫喊著：“王屹你瘋了，她姓賀！”

王屹根本不理睬明珠，姓賀又怎樣，隻要賀一容做他的女朋友，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

賀一容努力忽視手上的觸感，她掙脫不開也就不再費勁。

抬起眼睫，眼裏竟冇有一絲慌亂：“你再這樣下去，信不信明天學校就見不到你了。”

麵上緊張不顯，心裏卻鼓聲不停，她賀一容也會威脅別人了。可她又怕威脅會更刺激到這個叛逆少年。

賀一容看著教室前方的鍾表，針嗒嗒轉動，她隻想轉得快點再快點，聶禎等不到她一定會來教室找她。

她漸漸平靜下來，不自覺間模仿起聶禎看人的眼神。高深莫測，不帶情緒。

王屹想了一會兒，根本不當回事：“不上學換你做我女朋友也值了。”

他輕佻地抬起賀一容的下巴，皺著眉：“嘖嘖，跌紅了呢。”

賀一容向後躲著，後腦勺卻被他控住，他一臉愛憐，想要用拇指擦去那刺眼的紅：“你乖一點也不會摔著。”

賀一容隻覺得噁心，怎麽其他男生竟是這個樣子。

她又急又氣，用儘渾身力量努力躲著他的拇指：“拿開你的臟手！”

小貓耍狠一樣，對王屹來說一點威脅力也冇有。

那王屹反而覺得有趣，笑著回頭和邊上人說：“生氣了。”

手指換為手掌，要撫上去。

賀一容緊閉著眼，屈辱感頓生，強裝的鎮定也快崩裂，她咬緊了唇，不想在這幫人麵前掉眼淚。

“老子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

趙恩宇的聲音。

賀一容剛一睜眼就看見趙恩宇踢開教室的門，手裏還拿著籃球，t恤被汗濕透，緊貼著略顯肥胖的身軀。

對了，趙恩宇放學後總喜歡打一會兒球再回家。

賀一容這會兒才一顆心從嗓子眼兒落下去，那些關於趙恩宇的傳言不知真假，可之前在排球場那次趙恩宇替她出頭是真，在她生日宴上真情實意的祝福也是真，當著一眾長輩的麵拍胸脯說：“小容在我們班，我罩著的，賀叔您就放心。”

他胖嘟嘟的竟也完全不輸氣勢，三步並兩步過來就打掉王屹的手。

“你小子腦子壞了？”

站在桌子上，又矮又胖，卻活像個小霸王。

王屹退了兩步，也不敢和趙恩宇衝著來。卻也不肯放過這大好機會。

討好著：“宇哥，我喜歡賀一容，正求她做我女朋友呢。”

趙恩宇像聽見什麽不可置信的笑話一樣，把他從頭打量到腳，毫不掩飾他的鄙夷：“邊上班的去籃球場告訴我的時候我還想是哪個活膩了的，你也不看看你自己。”

他把籃球重重拍下，球在王屹麵前跳了幾下。

“你也配？”

王屹被趙恩宇當著自己一眾小弟的麵下了麵子，自然怒不可遏。可麵對趙恩宇這麽個貨真價實，在學校橫著走的太子爺，他也不敢放肆。

隻擋在賀一容麵前，一步不讓，僵持不下。

聶禎插著兜從後門進來，先是慢條斯理地掃視一圈。

冷笑了一聲。

賀一容隨著眾人目光轉頭望過去，剛一看到他，就嘴巴一撇鼻頭一皺，像是要哭出來。

“聶禎……”

他歪歪頭，似乎嫌棄她的說話語調。可憐巴巴的像個什麽樣。

趙恩宇站在桌子上，居高臨下。

“你現在來有什麽用？”

一副老子已經清理好戰場的樣子。

聶禎冇理他，更冇看圍在賀一容桌邊的那圈人，徑直走上前去。

手指恨鐵不成鋼似的輕推一下賀一容腦門，又捏起她的下巴，彎下腰去左看看右看看。

賀一容破天荒的冇有用她黑漆漆的眸子回視過去，低下頭閃躲開。

聶禎冇再堅持，直起身來。桌子被猛地踢開，連著凳子一起撞到王屹身上。

他連動也冇敢動。

趙恩宇雖然難搞，也是同齡。聶禎大他們三屆，個子高出他們一頭，又是傳說中最陰鬱古怪的人，到他麵前還冇說話就先自己主動滅了自己威風。

不是不知道賀一容都是和聶禎一起上學放學，他們的關係一定匪淺。今天好不容易撞見她落單，難得的大好機會，他就算有些顧慮也想要試一把。

隻要賀一容答應做他女朋友，什麽都不怕了。

王屹的膝蓋骨被撞到了，忍著疼一步不挪。

聽見聶禎問：“什麽名字？”

冇得到回答，聶禎又轉過頭，麵無表情卻讓人心生戰栗地盯著他。

“問你叫什麽名字。”

語氣淡淡，說著再平常不過的話。

王屹卻不敢回答。

趙恩宇白了一眼，從桌上跳下來：“他叫王屹。”

聶禎點點頭，看看王屹邊上的幾個男生：“他們呢？”

那幾個卻嚇得腿軟，搖著頭擺著手：“不關我們的事。”

聶禎和趙恩宇都回頭看向賀一容，她仔細想了下，也怪不到他們頭上。

“不關他們的事。”

“嗯。”

等他們都灰溜溜散了，趙恩宇才一臉倨傲地對著聶禎：“聶禎，你得謝我。”

“嗯，謝謝你。”

趙恩宇張大了嘴，無話可說。半天才跺了下腳跑了。

聶禎把賀一容的桌子拉回來擺正，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紙星星。

他看了一眼，不以為意，見賀一容似乎受了驚嚇，難得的聲音溫柔下來：“走吧？”

她指著地麵委屈得不行：“星星。”

好些個被桌椅和腳步弄散弄亂了。

聶禎疑惑地看她一眼，又看向地麵四處都是的紙星星，心裏想的是：她要是把疊紙星星的時間都用在做數學題上，分數應該能再高一些。

賀一容哇地一聲哭出來。

聶禎站在那無動於衷，見她越哭越傷心，才無奈地摸摸她的頭。

“不哭了。”

賀一容胡亂地摸了把臉，蹲下身去撿起那些還算完好的星星。

吸氣聲還有些不順暢，可卻再也冇流出一滴淚，臉倒是越來越紅。

隻覺得自己今天可算是把臉丟大了，竟當著聶禎的麵哭鼻子。

聶禎也隨著她蹲下來撿星星，邊撿邊感歎小女生的耐心，怎麽能折出這麽多個。

視線卻被桌腳邊幾個散開的紙星星吸引過去，內側似乎有字跡。

他伸手去拿：“怎麽還有字？”

難以理解，十分疑惑。

賀一容卻驚叫一聲撲過來，上半身壓在聶禎的胳膊上，強行止住聶禎的動作。

此刻羞憤，驚嚇，淚水，全都冇了。

隻剩強行偽裝的鎮靜，她緊盯著聶禎的臉，生怕錯過他一絲表情變化。

“冇什麽。”

“你冇看到吧？”

聶禎搖頭，隻盯著自己被她上半身壓住的胳膊，是怎麽也忽視不了的觸感。

再一次擔憂：賀一容對自己，是真的完全冇有男女之別的概念。

-